【策瑜】蓬瀛去路长(七)

架空修仙au,依旧复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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昔年西北的第一大城——阳城,二十年来历经变故,生民流散,如今不复旧日荣光。然而阳城地处西北之咽喉扼要,年年往来客商无数,亦不至于落寞。卯时城门一开,旅人鱼贯而入,城内的商贩早早准备起来,吆喝的吆喝,搬弄的搬弄,一股米香从街头飘到巷尾。孙策嗅着这股香味来到早点铺子,殷勤的老板娘一面烙饼一面招呼:“客官,快进来喝碗粥!”

 

铺面狭窄,仍旧摆了两排桌椅,仅留一条二尺余宽走人的道。此时铺子里正坐满了人,年轻的伙计一手一口海碗在狭窄的人缝中穿行,忽然“哎呦”一声,两只盛满白粥的海碗随着小伙前倾的身子飞了出去。旁边的旅人身手敏捷地抬腿顶住伙计的腹部,同时离了座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拦下两只海碗。待他再坐在桌前时,面前多了一只硕大的陶碗,满满一碗粥一口不少。伙计的左手上放着另一只碗,望着客人发愣。

 

“好!好身手!”连片拍手叫好的声音惊醒了伙计,赶紧摇了摇头,把碗送到客人桌上去。

 

同桌的大汉指了指孙策搁在凳子上的剑:“看你白白净净的,还真是个练家子啊?能耍剑不?”

 

孙策头也不抬:“不能耍,我带着它作甚?”

 

大汉打量着孙策横放的长剑,颇有感慨:“看你这身打扮,不是长阳宗的人吧?”长阳宗正是董卓在阳城创立的门派。

 

孙策一听便竖起了耳朵:“你知道长阳宗?”

 

大汉一拍大腿:“嘿呦,这阳城谁能不知道呀?当年那长阳宗可风光了,每次他们宗主出行,都要清扫道路、百姓跪迎,比天王老子还威风!谁说他不是呢?那董宗主在的时候就说,天高神仙远,你们说啥求啥,神仙也听不见,不如拜他。于是捣毁了阳城所有的寺庙,只许阳城百姓供奉他这个‘活神仙’……”

 

孙策没有兴致再听他说下去了,打断道:“可我听说,长阳宗已经消失十几年了。”

 

“是啊。”大汉指了指外头,“那边,不对,那边——长阳宗的总坛就在那里,十几年前的一天晚上,突然响起‘轰隆隆’的打雷声。那时我才这么大,还以为是地震了,爹娘扯着我往外跑。到了院子里,就看见长阳宗的方向起了大火,烧得半边天都红了……”

 

“董卓呢?”

 

大汉摇了摇头:“那天晚上之后,长阳宗的弟子就都散了。废墟还是我们这些老百姓去收拾的,翻出了不少烧焦的尸体,都说没有董卓。因为董卓异常肥胖,搜出来的尸体,没有一具那么胖的,可也没人再见过董卓。”

 

“这么说来,这董卓是生是死,也无从查证?”孙策对大汉笑了笑,露出好奇的神情,继续问,“那长阳宗的弟子都去哪儿了?”

 

“该干嘛干嘛去了。”大汉捧起碗喝了一大口,“有些外地来的,就留在了阳城,做点营生。”

 

同桌的另一个瘦子插嘴道:“我老岳父就是长阳弟子,我那媳妇还会比划几下呢。”他指了指孙策,“身手不比这小哥差。”

 

孙策难以置信地问道:“这么大一个门派,说没就没了?我可听说,董卓手下有不少厉害人物,那些长阳弟子,也不重整门户?”

 

汉子咬了一口烙饼:“没了好啊,那长阳宗是个什么东西?咱们老百姓累死累活赚得那么点口粮,还催着上供。”

 

孙策转向瘦子:“这位大哥,能不能带我见见你媳妇?”正埋首在碗里的瘦子抬起眼睛,古怪地看着孙策。孙策赶紧解释:“其实,我也就会你们刚刚看到的那两下子——我一心求道,听说这儿曾经有个长阳宗,特意找来,没想到长阳宗已经变成那个样子……我想拜尊夫人为师。”孙策摸出一块金锭,“拜师礼,我也准备好了。”

 

湿透的中衣紧密地贴着皮肤,冷冷的白烟窸窸窣窣从水面腾起,一滴汗液落入水中。周瑜的眉头越蹙越深,他在池塘中运功,非但如功法所说疏通经络,五脏六腑均有温热之感,只觉池水冰冷刺骨,血气凝滞,头晕脑胀。周瑜疑是将要走火入魔,缓缓调息,停止运功,在池塘中站起来一刹那,恍惚见水下一片红晕。吓得周瑜伸手去捞,水到掌中,却是澄澈清明,没有血的样子。

 

周瑜入神地望着水里的倒影,瘦削的面容、斜挑的眼尾、因为寒冷而苍白的嘴唇,是他自己。这方池塘,和袁术殿中清潭无疑同源,他照水时,时而见到自己,时而见到的是另一个人。梦里梦外,来来去去,恍恍惚惚,他开始分不清前世还是今生,他记不清一年前甚至一个月前的事,却又有好似几十几百年前的片段涌现出来,支离破碎。

 

“‘火凤阁’?呵,一个刚入门的小兔崽子,凭什么住独殿?”

 

“也难怪掌门偏心,瞧他油头粉面的,长得多招人疼啊。”

 

“这一年得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掌门殿里吧?说是闭关,谁知道呢。”

 

和他猜想的一样,前世的自己,正是火凤阁的主人。似乎,他还是上山不久就得到了独居一殿的待遇。可在那些断断续续涌现的记忆里,他好像并不受欢迎。

 

“输了你就恭恭敬敬给我磕个头,喊声‘大师兄’。”

 

“美人师弟敬的,就算是毒酒,我也喝。”

 

“笑一笑,公瑾。”

 

那时的孙策也会同自己开一些并不令人愉快的玩笑。他不知道周公瑾是否在意过、辩解过那些毁谤,但残缺的记忆里,他十分在意孙策。他会在上课的时候不经意地看向孙策,会远远地注视孙策与师兄弟们打闹,甚至会亲吻孙策。

 

这些完全无法拼凑出前因后果的记忆搅得周瑜心里一团乱麻,他用力摇了摇头甩掉那些并不友善的面容和声音,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,在石壁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中寻找和记忆重叠的只言片语。

 

“道之始,如化于水……找到了。”周瑜撩起衣摆,面对石壁而坐,对着有几分眼熟的字迹不住默念。他将口诀全部熟记,尝试运功,一无所获。他的修为根本不足以驭使这套功法。不过,先记下来总是没错的,周瑜想着躺回白晶石上,生怕忘记似的不住默念。

 

他合着眼,隐隐感到一股气息迫近,有人压着他半边身子凑近他的脸。周瑜猛地睁眼,四周空空如也。他轻吁了一口气,这里不会有别人,清修之地,连牛鬼蛇神都不得靠近。他摸着手掌下那串文字,和石壁上他刚刚默记的字迹一模一样。

 

他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境,在这里刻下这样一句诗?

 

“嗯……”又一阵痛苦迫使周瑜蜷起身体。

 

破碎的记忆里他在不见天日的地牢之中,体内的血液像滚烫的流火流遍全身,那种痛真切得让周瑜无法呼吸,他痛苦得在地上打滚,企图扑灭窜满全身的火焰。记忆里束缚四肢的铁链和他的皮肤接触的地方发出暗暗的红光,仿佛随时都会熔化。黑暗中有呼吸声,离得很近很近,他听见自己痛苦得几乎脱力的声音:“凭你也困得住我?”

 

冰冷的剑刃架在他的脖颈处,声音和剑一样冰冷:“别动。”

 

是孙策。

 

那个困住他的人,是孙策;那个冰冷地嘲讽他的人,是孙策。

 

周瑜一头扑进池塘,似乎听到身上的火焰被水扑灭滋滋冒响。躺在澄清的池底,他痛苦地睁开眼,望着池塘顶部莹莹的水光,确认自己还活着:“师父……”孙策曾说,那是他的好友。可是他却将“好友”束缚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,承受烈火焚身之苦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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